第六根趾头

早上6点整，妻子摇醒我：“该起床了。”要起床了，就多想在被窝里窝一会儿。“别晚点了。”妻子轻声催，每天早上的火车只有一趟。

坐在桌前，妻子已热好了稀饭，馒头里夹着鸡蛋咸菜。不用看时间，做完这一切刚好半个钟头。然后，我轻轻踅回卧室。儿子睡得正香，我吻了一下那双眼睛。我的嘴唇有点儿凉。“还有我呢。”妻子伸出胳脯。我吻了一下她的脸。“礼拜六早点儿回来，我们等着你。”

7点整，我登上火车，一个小时后，我将到达一个更大的城市开始我的工作。

我在一家报社里做记者。招聘的。两年前，我揣着自己发表的一厚本作品走进了这家报社。

渐渐地，那些过去我在报纸上看见的很神圣的名字失去了光环，我发现我能比他们做得更好。我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，我开始对报纸提出一些自己所谓的合理化建议。有一天，有人告诉我：如果我不满意，可以重找一份工作。

我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像一只鞋，而我成了它的第六根趾头。

我回家要经过车站的货场，每次都急匆匆走过，为的是躲过那些脚夫身上的异味。可是那天下午，我只想晚点儿回家。我沿着铁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，暮色渐浓渐重。忽然，我听见一阵笛声悠悠地传了过来，仿佛有什么东西把暮色拨开了。我看见一个青年，正沿着铁轨从远处走过来。他的唇边横着一杆笛子。他那么专注，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我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些脚夫。除了感到他们有异味，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他们的位置。可是……我蓦地觉得世界一下子阔大了，我觉得我的肩膀上也能挑起二百斤重的东西。